平凡的打工路
（1）少年一式二三招，四月春光尽折腰年少时，欢乐多；
土瓦房，四方桌；
稻草垫，跳蚤多；
武侠剧，跟着学。
执三尺竹青锋，豪情万丈，横扫千军，接招吧油菜花！
风吹花动，忽觉不妥，自家的油菜不可斩。转身向远方挥出几道剑气，看不见摸不着，剑气出，万鬼灭，这一剑命名为--天残，致敬武侠剧《天蚕变》。
少侠不愧是少侠，吹春风而不动心，听夏蝉而不烦心，看秋叶而不伤心，踏冬雪也不操心。
不懂语文的蒹葭苍苍，不会数学的根号平方，我只记得右边是个爱传纸条的女生，左边是窗子。阳光洒在我脸庞，我趴在桌子上，脑子里想着剑招剑式，老师敲黑板画重点，好喜欢这种知识滑过脑袋一点不留的感觉，估计只有现在过得好的同学才记得。画在手腕上的表永远也不会走，时光却悄悄流失。
我也想纹个蛇盘剑，鹰抓球，文字爱恨忍情仇。最低也得手腕上烫两个烟头印吧，也许是怕疼，也许是想起了家里门后的黄金树条子，也就放弃了，后来我才知道，烫烟头不是灵魂深处痛苦的表现，只是一个屌丝牌照，在自信时的无病呻吟，在自卑时的外在掩饰，没有爱情的遮羞布，你看，你看，我可是有故事的人，只是往事不必再提。后面到了大城市才知道，虎口的蝎子，滴血的狼头，下山的老虎，过肩的龙，张嘴的般若，落泪的艺伎，三面的佛好像更潮更帅更酷，我也不清楚我在怕什么，抗拒什么，一直不敢去纹。
好像我只是打了几个瞌睡，连“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都还没面市，就踏上了打工的长途班车，我外出打工这件事，不会是个意外，只是比计划提前了一些，连还有几个月过年都不愿意再等，损失很大的，这可是孔雀东南飞的黄金时代，特区应该遍地是黄金。
（2）冬天是夏天的反转，打工是梦醒的开端
老乡介绍的化妆盒小厂的工作，他认识的一个人以前在这里做过，工资不高，没重活，但接收未成年人，所以厂里大多数都是未成年人。新来的只能在流水线上，机械性的重复做着手上的工作，来一个新人就会让一个来得久一点的人去非流水线，所以才去非流水线的人对新人都很关心，因为新人吃不了苦提桶跑路，他会又回到他原来的位置，未成年就出来打工的人家境大多数都很差，能吃苦，成年之前不干的人挺少的，技术又不会，辞职没处睡，就像有一条看不见绳子把你死死地拴着。
我们这条线组长是个女的，姓黄，20岁左右，第一天找我谈话，长相很清秀，算不上漂亮，觉得她不剪那种碎发的发型应该就漂亮了，身高和衣着都很普通，谈吐和动作都很阳光和自信，属于越接触越觉得好看那种类型。就算她家境普通，父母也应该很开朗，在爱的环境中长大的那种骨子里的阳光和自信，我很羡慕，也学不会。绝大多数人的人生，都在冶愈童年的不完美与遗憾，有人是用一生治愈童年，有人被童年治愈一生，我却两者都不纯粹，人的回忆都是不知不觉中自带了选择性。
知道她是四川万县的老乡，当然几个月后就不属于四川了，也没什么影响，碰见老乡还是很高兴的，四川虽然到广东打工的人很多，但去汕头的人数还排在河南和江西人数的后面。她提醒我学会普通话，现在我这川普说快了外省人听不懂，叫我今天去离厂不远的副食店买洗漱用品，记得买衣架和桶，明天正式上班，从最简单的装箱开始。
介绍了厂子里大概情况，吃是免费的，住在物料上搭建的木板通铺，男左女右，中间是大门隔得很开，有布帘拉着，不能带老乡到厂里来，不能给老乡说是化妆盒厂，老板很年轻，只要不乱说对我们也还是比较好的，只能说是玩具厂。加班和休息按订单来，加班多工资就高些，最少保证每月1日和15日休息两天，因订单原因一个月连续休息4天以上，看情况是否取消1日和15日的休息。严禁在床上、仓库和工作区里抽烟，洗澡在厕所，在后门出去水沟旁边，中间有个坝子可以晾衣服和抽烟。
第一天下班
“老乡，你怎么买这个桶？”
“黄鹂姐，我看大家都买的圆桶，我买个椭圆形的好分辩些。”
“服了你了，这是拖地专用桶。”
“还有拖地专用的？”
“你这就是。”
“呵呵，我也不知道啊。”
“去排队洗澡吧，把毛巾，盆子，桶放在最后一个就是排队了，别插队。”
“太累了，我来厂里前才在我老乡那里洗了过来的。”
第二天下班
“老乡，去排队洗澡哦”
“黄鹂姐，我才洗了的。”
第三天下班
“老乡，还不排队去洗澡？”
“鹂姐，我才洗了几天。”
第四天下班
“老乡，快去排队去洗澡啊？”
“鹂姐，我才洗了没几天。”
第五天下班
“XX，过来我给你说个事。”
“鹂姐，你说。”
“老乡，我求你了，莫给四川人丢脸嘛。”
“怎么了？”
“还怎么了，别人都在背后笑话你，我听见都不好意思。”
“我没做啥子啊黄鹂姐。”
“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人天天都要洗澡，你来厂里后就没洗过，你裤子衣服泡在你那个拖帕桶里几天了，水都变色了也不洗，我刚才还悄悄帮你洗了晾起了，我怕别人笑话我们四川人。”
“我也不知道啊，在老家冬天一个月洗一次都算爱干净的了。”
“老家是老家，这边用水也方便，气温也不一样，这里都是天天洗澡后就顺变把衣服洗了晾起。”
“那好，我这就去排队洗澡，谢谢鹂姐帮我把衣服洗了，下次我帮你洗一次衣服。”
盯了我脸差不多五秒后
“不用，去吧。”
别说，洗了澡后人是感觉轻松些，把衣服裤子放在我椭圆形的桶里，放上洗衣粉不停的踩，换水，踩，再换水，踩，结束，衣裤晾上后还在不停的滴水，开始是一股线的流，最后像大雨不停的滴，发现裤脚还挽了两圈还没放下来，算了，看衣架都要变形了，不去碰它为好，睡觉。 （3）荷尔蒙弥漫的时候，原生态才是真的美
过年的时候，吃团年饭，差不多只有十几个人留在厂里，菜很丰盛，有啤酒，大家酒足饭饱后，做了个数字的群体游戏，谁输谁洗碗，黄鹂姐输了，我还帮她收碗去厨房，忽然我看见她背后的胸带左手边卷了一圈，鬼使神差用手去拉开弹了一下，我现在都不明白我怎么回事，估计是老壳抽风吧，发现她转身眼睛睁得很圆看着我，脸一下红透了，非常红，脖子都红了，举着手就要打我，我也蒙了，也不敢跑，只能转过身双手抱头，她在我背上打了三下，很用劲，感觉很生气。
“鹂姐，对不起。你后面带子卷了，我想帮你的。”跑了。
这事以后我问她事，她也回答，但很少主动找我说话了，我真的感觉我错了，好后悔，比我读初中时晚上用石头去扔班主任家窗子还错了一百倍。
我感觉我也真是个贱人，脑海里满是黄鹂姐红脸的样子，我觉得是她最漂亮的时候，那红脸的样子深深的印在我脑海里，总觉得脸红的女生比嘴红的女生漂亮多了，也高贵多了，少女大尺度的挑逗，最迷人的是刻意隐藏的姣羞。 （4）今朝黄花依旧盛，不见斩春少年侠
在家看的知音、故事会那些白手起家，穷小子逆袭的故事，我也觉得自己非池中物，早晚要有一番造化。一个月后，成大事的人都是有低谷期的，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半年后，不就是怂嘛，我认，烟来。从豪情万丈到一潭死水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可能喝酒时为了迎合工友，也会跟着喊下口号，等我成年后，努力搞钱，辞职搞事业。有口号的打工仔，也许显得体面些。
但真的只是停留在喊口号，因为心里真的没感觉，心大部分时候都是麻木的、空的，没有知觉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唯一的动力，是来自身体原始的欲望，物欲、食欲，*欲，如果没有，也不会难受.
今天是休息日，正好还是我18岁生日，没人知道，估计知道的人也忘记了，独自在厂附近川味小饭店点了川味炒菜和米饭，平时在厂里只喝一瓶啤酒，今天生日，点了两瓶。
花了两天的工资走出饭馆，隔壁发廊一个软绵绵的夹子音叫住了我：“阿弟呀，洗头吗？”
我犹豫了一下，一个叫成人礼的词语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忽然一道剑气飞速划过我的脖子，那感觉，不痛不痒，但是它好像斩断了某些东西，又好像明悟某些东西，人的痛苦分两种，一种是疾病，一种是对自已无能的愤怒。那个春天在田野里练剑少年在脑海里闪现，有道剑气应该叫愤怒，对不起，少侠，我把你的未来过得很暗。 （5）无人清楚我的路 似那撕烂的内裤
“我在楼下已经付过款了。”
“我自己脱还是你来扒？”
“等我抽支烟，好像有些紧张。”
“不都是事后抽吗？第一次？”
“嗯”
“不会吧？真的第一次？”
“真的，我今天才成年。”
“呵呵，一会我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红包我就不给你发了，送你个特殊礼物。”
“什么特殊礼物？”
“比如有些客人，加钱撕烂内衣，我给你免费。”
“不好吧？”
地上的碎布条使我青筋暴起，
没有感冒却浑身发热，
没有哮喘却呼吸困难。
灵魂在颤抖中升华，
身体在颤抖后坍塌。
花未盛开枝已空，
落白腿根尴尬中。
花开花落知何日，
此时此刻难为情。
“我不会有病吧？这么快，好像挺丢人的。”
“不会，五姑娘不算的话，你可能真是第一次，男人第一次都这样。”
“真的？”
“真的。”
“那我要证明一下，不然心里过不了这道坎。”
“好呀，不过你得去楼下再买一次单。”
它并没有让我感到快乐，
只是我觉得它应该快乐，
莫名其妙的自尊和骨子里的贱使我下楼后又上楼了。
“付过了，可能要等一会，我们先聊聊天吧。”
“好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成人礼？”
“哈哈，也算吧，今天是愚人节。”
“还有这种节日？我只知道还有三个月香港就要回归了，还是聊聊你如何？”
“好呀，……”
我们穿着皇帝的新衣，就这样聊着。
这里的人都叫她桃红妹，家里五口人，有个烂酒的爸，一个生病的妈，一个读书的弟，一个偏心的婆婆，一个懂事的她，我知道她远离家乡来挣钱养家，用摇滚的手式和桃花般的粉嫩挥手说再见，意味着樱桃和桑椹跨物种的转变。
今天被我遇到了，我想帮帮桃红姐，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静候佳音的狂野，深吸两口后在烟灰缸里按息了没有过滤嘴的红双喜，我善良和悲悯的心，已经压制不住我纯真的邪性，我想命令春风别再吹了，可我又算什么东西，敢给春风下命令，我只能悄悄告诉它，别吹了，已经有人替你吹了，当括约肌遇到海绵体，你再吹吧，春色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6）若是身上多余钱，天下皆是桃花园。
今天是四月份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五一节了，老板来厂里开会了，我也是第一次听老板讲话，讲了很多感谢的话，很多鼓励的话，最后才讲到，明天开始就不来货了，工厂正式关闭，但厂里免费提供一周的吃住，自己出去找工作。
还讲了他的计划，进军澄海做正规的毛衣厂，出口海外，如果有人愿意去学习这方面的技术，澄海有很多毛织厂培训机构，男职工学横机，女职工学花机，如果能学会，能吃苦，工资最少是现在的三倍以上，厂里的人优先录取，如果有意愿的，可以问我表弟李亮要传呼号码。
藏得好深，今天大家才知道一组的组长是老板的表弟。
老板走后他们都在下面聊天，我也要了个传呼号后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也没人聊商量好的五一去海边玩了，心里想怎么办呢？身上钱不多，培训机构是去不了了，老乡联系不上，老乡也没传呼，那东西太贵了，想通过老家的电话联系他，也打不通，因为老家区号改了，从五位数改到四位数，电话号增加一位，一直打不通。
还准备明天五一去海边玩后回来找桃红姐的，直接付两次的款，食髓知味，那种引力没有解药，我好像上瘾了，上次虽然证明我没有病，但总觉得差强人意。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好色只为贫，想着鸡馋，事后疼钱。
明天先到附近厂门口逛逛有没有招人的，我也成年了，应该没多大问题吧，买个带轮子的密码行李箱，就当是没去桃红姐那里节约的钱买的吧。 （7）天空抹了开塞露，万里细雨兜不住
今天是五一节，天空细雨绵绵，黄鹂姐拿着洗漱用品出后门了。
下楼后看见大小苏妹在收拾行李，“大苏妹，小苏妹，你们找到工作了吗？”
大苏妹：“还没有，去老乡租住的房子住几天？”
小苏妹：“你呢？”
“我也还没有，不急，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
这两姐妹差别怎么那么大呢，江西人，大苏妹又胖，顔值在厂里差不多都垫底了，小苏妹却是公认的厂花，除了胸比不上她姐姐，别的简直是碾压之势，没多少人相信她们是同父同母。小小年纪就眼睛狐魅，长大了还得了？做事手脚也慢，感觉就是个富太太的命。
从后门跑出去看见黄鹂姐洗漱结束了。
“鹂姐，你找到工作了吗？”
“没找，本来就打算过年回去的，提前几个月回去也没关系，你呢？”
“我老乡在帮我联系，你回去干什么？”
“相亲，家里年前就在催了。”
“哦，鹂姐，你还在为过年的事生气吗？”
“当然。”
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我一下反而心安了。
“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呢？”
“打你。”
“好嘛，你打嘛。”
“算了，放你一马。”
“鹂姐，老人们说女大三，抱金砖，你认为呢？”
“你这好像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想得到挺美的，哈哈哈。”
我们两人都笑了，一笑泯恩仇嘛，我笑得很开心，我差点忘记了我没来打工前也是一个很幽默的人了，又想起我都去过发廊了，也许连癞蛤蟆都不如吧。
“鹂姐，你写的字很漂亮。”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只是你写的字太丑了而已。”
“如果你不剪碎发的话也很漂亮。”
“管你屁事。”
“鹂姐，感谢我才来厂里对我的关照，真的谢谢你，一会我要出去买个行李箱，提前给你说再见了，祝你一路平安，一生幸福。”
“谢谢，你也一样，再见。”
走了四五步回头留下一句话后就跑了。
“鹂姐，那是你给虱子整的过山车吗？” （8）挥手不是古道边，有人却留在了昨天
后来才发现我已经和很多人见过了最后一面了，说再见也不一定会再相见。
雨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一切情绪都可以在雨中放大。孤独，悲催，浪漫，思念，无助，都会在雨中被放大。芸芸众生，太多后会无期，那些幸运的人，纵使疲惫不堪，也会开开心心，因为有个叫故乡的地方，有个没有精神内耗的家，那一定是温暖的。
雨中的春，宛如少女舔湿的唇，春中的雨，宛如少女弹着美妙的琴，我跌跌撞撞，脚步轻浮，我自己知道，我跟着节奏跳起来了。
“峥”一个琴弦的高音响起，我停下脚步，心口一凉，一道剑气穿胸而过，我知道这道剑气应该叫“时光”，花开的时光不会结果。
少侠，我感觉我前方的路是一片迷雾，但我却一点都不想回去你练剑的地方，我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割舍，也无法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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